人物背景
4岁时,她被父亲许给张湾村的张柏为妻。18岁那年,父亲嫌张家贫寒,又将她许给了朱家后生。后来,张家按照当地“抢亲”习俗,将封捧儿抢到了家中,封捧儿的父亲便以“抢劫民女罪”将张家告上华池县司法所,司法裁判员未做深入调查便召集朱、张、封三家当事人,当庭宣布张柏“抢亲”婚姻无效,县警卫队还把抢亲的人全部抓了起来,一对鸳鸯就这样被拆散。为了讨还公道,当年4月4日,封捧儿翻山越岭80余里到庆阳城,找到陇东专署专员马锡五告状,请求为自己伸冤作主。马锡五经过调查研究后,于5月29日,在悦乐镇召开群众大会,公开审理了封捧儿婚姻案,宣布封捧儿与张柏的婚姻有效,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后,封捧儿为自己起了个新名叫封芝琴。
(青年时期的封芝琴)
封芝琴回忆
我的真名不叫刘巧儿,那是作家们编的。我娘家姓封,家住在陇东华池县城壕张邦塬,乳名叫捧儿。早在年,我4岁的时候,我爹封彦贵就把我许给了华池县上堡子张湾村张金财的儿子张柏儿。当时订婚没有给彩礼,因为我娘娘是张柏儿的四妈,我经常跟奶奶到张湾去串亲戚,所以常和张柏儿见面,后来逐渐也有了感情。
在我18岁的时候,我爹起了赖婚之意,一面教唆我以“婚姻自主”“为借口,提出与张柏儿解除婚约;一面于年5月以法币元、银洋48块,暗中又把我许给城壕南塬张某的儿子。这件事很快被我公公张金财得知,便向华池县抗日民主政府告发。经县司法处审理,撤销了前后两次婚约。
我公公不服判决,我心里也难舍张柏儿。年2月,我和母亲到新铺赵坬子钟聚宝家吃喜酒,遇见张柏儿,又当面谈起了我们的婚姻,我表明愿与张柏儿结婚,我母亲也同意这门亲事。但是我爹说啥也不同意,并于同年3月经我二娘娘(就是《刘巧儿》电影上那个媒婆)做媒,又以法币元、银洋20块、哗叽4匹,将我卖给庆阳县玄马湾贾山根底的地主朱寿昌为妻。这个人,我连面都没见过,听说比我大十几岁,叫我怎能同意这门亲事啊!我公公闻讯后,就趁我爹离家外出逛庙会的机会,于3月18日晚间,领着20多人闯入我家,将我抢回张湾村,同张柏儿成了亲。第二天,我爹立即告到华池县政府。县司法处偏听偏信,派出警卫队将我公公和参与抢亲的人都抓了起来,不作调查了解,便匆忙审理,以“抢亲罪”判处我公公六个月徒刑,宣布废除我和张柏儿的婚姻,还把张柏儿押进监狱,又强令我住在县政府附近的姚家听候处理。在这亲人被监禁、美满婚姻被拆散的情况下,我只得独自一人步行80多里路来到陇东专署所在地庆阳城,向闻名陕甘宁边区的“马青天”马锡五专员告状。
在庆阳城东巷子一个古老破旧的小院里,我找见了马专员的家。他和他爱人李春霖正在吃饭。我一进门,他们就放下饭碗,很客气地招呼我,又让座,又让吃,又让喝,十分亲热。那时,我这个生长在偏僻山沟里的农家女儿,还是头一回见专员这么大的官啊!刚进门时心里还有点害怕,不知这状如何告才好。但当我见马专员夫妇都穿着朴素的灰粗布衣服,吃的是和老百姓一样的家常便饭,没有一点官架子,满腹的冤屈便像久堵的河水一样涌出口来,从头至尾地哭诉起了自己的冤情。马专员连饭都顾不得吃,一边细心地听着我的申诉,一边仔细地在笔记本上记着。李春霖同志在一旁暗暗掉泪,同情地说:“封建买卖婚姻真是害人呀!”听完我的诉说,马专员当即表示:“真正自由自主的婚姻是不能废除的。你先回去吧,我马上来调查处理。”临走时,马专员夫妇还把我送出大门。
(马锡五)
我返回姚家后,一边帮他家干些纺线、养蚕等零活,一边焦急地盼着马专员快来断案。时隔三四天之后,我正在一棵大桑树上摘桑叶,马专员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面前。原来在我回到姚家的第二天,他就赶来了,已经走村串户,对我们的婚姻案件进行了详细调查研究,现在是来征求我意见的。我说:“朱家有钱我不爱,我爱的是张柏儿老实忠厚劳动好,死也要和柏儿结婚。”马专员很高兴地表示赞同我的意见,并告诉我说张柏儿已经放出来了,马上就要对我们的婚姻案进行重新判决。
农历四月十七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马锡五专员召集了悦乐区三乡群众大会。我爹和我公公,我和张柏儿,还有参与抢亲的人,都到会听候审判。马专员仍旧穿着灰粗布军衣,坐在主席台上,协助华池县司法处对我们的案件进行公开审理。他除向本案有关人员审明全部案情和各自意见外,还广泛征询了到会群众对本案的处理意见。在审明案情和听取群众意见以后,法庭重新判决:
(一)封彦贵违犯边区政府婚姻法,屡卖女儿,所得财礼全部予以没收,并科以劳役半年,以示警戒。
(二)张金财等黑夜聚众抢亲,惊扰四邻,有碍解放区的社会秩序,判处为首者张金财徒刑半年,其他附和者给以严厉批评教育,以明法制。
(三)封捧儿和张柏儿基于自由恋爱而自愿结婚,按照边区婚姻法规定,准其婚姻有效。
这三条判决,是非分明,合情合理,受到了到会群众的拥护,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马专员给我和张柏儿颁发了结婚证。接着他讲话说,封捧儿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婚姻自主,自愿与张柏儿结婚,这是边区的新鲜事,这种新风尚和新精神应当提倡。华池县司法处在审理这起案件中,缺乏调查研究和群众观点,曾作出错误的判决,自己兼任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陇东分庭的庭长,也应承担责任。这次在调查研究和进行调解的基础上,按照边区政府的法令和群众的意见,合情合理地重新审理此案,各方面都心悦诚服,取得了审判和调解相结合的经验,这种方式在今后的司法工作中应当坚持下去。他还祝贺我和张柏儿婚姻美满,和睦幸福,希望封、张两家改善关系,增强团结。马专员的讲话,句句感人肺腑,激起了阵阵掌声。人们纷纷赞扬说:“马专员真是个清官,马青天名不虚传!”此时此刻,一股由衷的感激之情涌上我的心头:马青天啊,您使我们拆散的夫妻重新团圆,您真是共产党为民作主的好专员啊!
(封芝琴婚姻案判决书)
影视传播
年3月13日,《解放日报》报道了封芝琴与张柏争取婚姻自主和马锡五专员明断此案的经过,轰动了陕甘宁边区。边区文艺工作者袁静等人便以封芝琴争取婚姻自由的故事为原型,创作了《刘巧儿告状》的眉户、秦腔等诸多地方戏种相继编排演出。年,电影《刘巧儿》的上映,使“刘巧儿”成为家喻户晓的典型形象,成了青年们追求幸福婚姻的榜样。
(新凤霞与封芝琴)
封芝琴回忆
马锡五同志不仅给了我们婚姻自主和家庭幸福,而且十分关心我的成长和进步,甚至连我娘家和婆家关系改善得如何也挂在心上。记得年三四月间的一天,张柏儿牵着毛驴送我回娘家,正巧遇见了来华池县巡视工作的马专员。他老远就喊着我和张柏儿的名字,笑呵呵地迎上前来,亲切地询问我们婚后的情况。我们告诉他,婚后两年来夫妻恩爱,生活美满,男耕女织,努力生产,年年都能完成生产任务。马专员听了很高兴地说:“好啊,你们做出了样子,群众就能从你们身上看到婚姻自主的好处哇!”他又笑着问我爹和我公公两亲家的关系好了没有。我回答说,开头两亲家还有点别扭,见面连话都不说,经过我和张柏儿按照专员教的办法,往来劝说调解,如今两亲家的关系变得很好了。我还告诉他,我们这回正是要去娘家看望父母。马专员说:“你们做得很对,老人受封建思想影响深,做错了事,儿女要体谅他们、体贴他们,老人高兴了,思想疙瘩也就解开了。今后,还要常到娘家门上走动,来来往往,两家的关系还会更好哩!”马专员还语重心长地叮咛我说:“捧儿,你和张柏儿的事,都写成书编成戏了,到处演唱着哩!你的名气大得很呀!你们在反对封建婚姻上带了头,在闹生产上还要带好头,处处都要当好群众的带头人啦!”
这次见马专员以后,到第二年4月边区第三届参议会上,他被选为边区高等法院院长,便离开了陇东。全国解放后,我听人们说他担任了最高人民法院西北分院院长,还兼着西北军政委员会政治法律委员会的副主任。年,又听说他进了北京城,当了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我多么盼望再能见到老专员啊!
(封芝琴与张柏)
年秋,有一天我有事去庆阳城,听人们纷纷传扬马锡五同志回庆阳来了,街道上满是人,等着看老专员。我也挤在人群里,等待着再能见到他老人家。这时,他在县上几位领导的陪同下走来了,边走边和群众打着招呼,还是那么精神,还是那么朴素。在拥挤的人群里,我忍不住叫了声“马专员”。他闻声一看,立刻就认出了我,几步走到跟前,握住我的手说:“我认得你,你是封捧儿。不,应当叫你‘刘巧儿’呀!”我激动得流着泪说:“马专员,可把您盼回来了!”他说:“陇东是我的老家嘛,不回老家咋能行!”他又亲切地问长问短,我逐一作了回答,并说我已经起了官名,叫封芝琴。他听到我家已经入了农业社,我还是农业社的委员,十分高兴,鼓励我说:“封芝琴同志,你又有新进步嘛!要好好干,你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要好好劳动,处处带头,保持和发扬过去那种革命精神。”他还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北京有个评剧院,全国刚解放就把《刘巧儿》排演了。他亲自去看过,还在化妆方面提了些参考意见:刘巧儿头上不能扎丝线头绳,应当扎毛线的,还要带上耳坠子;柱儿头上的毛巾,应该朝前扎才对,这样才符合当时陇东农村的特点;等等。评剧团按照他的意见进行了改进,演唱得好。尤其新凤霞演刘巧儿很像,演得很好。
这次见面,马锡五同志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更是终生难忘。每当我看《刘巧儿》的戏或电影,都格外想念这位深深扎根群众中间,极端为人民负责的老专员。
在马锡五同志的教育下,在党的关怀下,我为建设社会主义农村努力劳动和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后来被选为华池县的人民代表,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那些日子里,我常想,老专员要是听到这些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能向他当面汇报该多好啊!年10月的一天,悦乐公社一位同志来到我家,告诉我说,马锡五同志又回陇东来了。他从庆阳打来电话,说过几天一定来看我。这喜人的消息,叫我高兴极了。我准备了老专员喜欢吃的荞面、南瓜、红枣,盼望着他快点来到我家。但是,三天之后公社又来人说,马锡五同志从庆阳打来电话,说中央要开一个重要会议,必须赶回去参加,这次不能来了。听了这消息,我心里不是滋味,可我又想到,老专员管理着全国的司法大事,他是很忙的啊!这回见不上面,以后还会见的。此后,我天天盼着老专员再回陇东来。可是,盼来的竟是叫人肝肠寸断的噩耗:年4月10日,马锡五同志因病逝世,终年才64岁。天哪!这难道是真的吗?这么好的人也会离开人间吗?然而,广播里、报纸上的消息都证实这是无情的事实。4月15日,首都各界举行了悼念马锡五同志的大会,敬爱的周总理和谢觉哉、沈钧儒等同志参加了追悼会。在这极其悲痛的时刻,想到再也见不到老专员了,我肝胆欲裂,失声痛哭。
(老年封芝琴)
后话
解放后,封芝琴曾当选为省、市、县、乡的人大代表,当上了村里的妇女干部,到处现身说法,成为宣传新《婚姻法》的积极分子。丈夫去世后,华池县重修了她的旧居,又新建了“巧儿新居”,修建了“刘巧儿展馆”。
年,华池县为了发展民俗文化产业,组建了“华池县刘巧儿民间工艺品有限责任公司”,聘请封芝琴为董事长,并命名她为“民间工艺美术大师”。
年02月12日,封芝琴去世。(参考资料:《纵横30年典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