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是戏曲大省,尤其是戏曲现代戏,接下来就给大家讲一讲《重渡沟》这部豫剧,竹林层层叠叠,泉眼星罗棋布,瀑布飞珠溅玉,坐落于洛阳市栾川县熊耳山的重渡沟,因东汉光武帝刘秀御赐而得名,是远近闻名的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豫剧《重渡沟》正是以曾任栾川县旅游工作会副主任的马海明为原型而创作的。
他历任镇文化站站长和副镇长,是开发建设重渡沟的牵头人,调离时村民不舍,辞世时万民相送,民众自发为其修建的纪念墓园就矗立在景区的林木之中。而铿锵大气、酣畅醇美、质朴浑厚的河南豫剧,不仅是中国地方戏第一大剧种,更是自《朝阳沟》以来,走出了一条现代戏探索的成功路径,形成了跨越一个甲子的厚重积累。有优越的自然环境为依托,以鲜活生动的英模为原型,由丰厚的现代戏传统作为支撑,豫剧《重渡沟》既把根深深地扎在了实处,又赋予了舞台一层当代的色彩,它传递着时代深层的脉搏,也诠释着时尚的文艺思想。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中国梦的追寻,幸福与文明,责任与担当,是舞台上反复吟唱的主题。在这里,抽象的概念不仅被演绎为生动的形象,并且相互渗透融合为一体,升华为极其丰富的意蕴延伸开来。豫剧《重渡沟》自年创排以来,数易其稿,近期更是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提升,整体结构趋于紧凑,呈现方式更加丰富,套路化的叙述得以减弱,而戏曲化的表现则尤为出彩,在丰富的戏曲表达深处,坚实地沉淀着现实主义的戏剧精髓。戏曲如何表现现实题材,现实题材与现实主义的关系如何,是当下戏曲发展面临的重要课题,豫剧《重渡沟》无疑为此提供了有价值的实践成果。
它令我们认识到,现实题材不能简单地等同于现实主义,但现实题材与现实主义又有着深度的关联。长久以来,“话剧+唱”被广为诟病,戏曲与话剧导演屡存质疑,这让戏曲对话剧充满忌惮。但豫剧《重渡沟》的价值则在于提醒我们,上述问题的产生是否是由于戏曲对舶来艺术样式的吸纳过于表层?戏曲对舶来艺术理念的借鉴是否可以趋向深度?中国戏曲首先是一种审美形式,其身体的语言远胜于思想的深度。如果以艺术的精神强调其创新性,结果总是难免失望;而若参照中华工艺的理念讲求传承,也许才会有所契合。所以,戏曲现代戏深层次的吸纳融合,不是深度的异化,而是体系的完整。
历史悠久的中国戏曲在其走向现代的进程中,本身就与现实主义戏剧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这其中最为鲜明的案例就是沈阳评剧。其一方面与高擎现实主义大旗的辽宁人艺同踞一城,另一方面冯玉萍等主演在中央戏剧学院接受过系统的斯氏戏剧理论。评剧《小女婿》有辽宁人艺安波、潘崮等艺术家的心血,评剧《风流寡妇》有洛汀、刘家荣的艺术追求,评剧《我那呼兰河》更未离开坚守现实主义戏剧理念的查明哲及其团队。因此,沈阳评剧现代戏对现实主义的借鉴较为直接。而豫剧《重渡沟》的现实主义无疑更为深厚,其舞台呈现的戏曲语言也更为鲜明。无论是文本的合辙押韵,还是声腔的抑扬顿挫,表演的唱念做打,都全方位地保留了独特的剧种特征。
尤其是相对于评剧的普通话念白,那些古拙的河南话散发着泥土的味道,不仅强化了地方戏曲的腔调,同时增添了现实生活的质感。因而,豫剧《重渡沟》中戏曲语言与现实主义的相得益彰体现了更为宏大的体系架构,也焕发出更为丰满而博大的艺术张力。现实主义戏剧离不开典型人物的塑造,舞台上正是生活着这样一群生动、鲜活、立体的艺术形象。马乡长不同于一般的英模,他谈吐风趣幽默,甚至有几分油滑,同时还很文艺,被村民称为“马大煽忽”。他兜里揣着快板,不时说上几段,不仅丰富了戏曲语言,也活跃了舞台气氛;他手里端着照相机,镜头中展现了重渡沟的美景,也成为了情节延伸的线索。
现实主义戏剧不像表现主义那样歇斯底里,但也不会如浪漫主义般轻柔飘逸,豫剧《重渡沟》予人以深深的痛感。三年规划刚进行两年,后续资金就没有了下落,马海明陷入了无可回避的困境。而正在此时,其挚友吕二涛前来洽谈投资,不仅带给他喜爱的单反相机,还允诺让人无法抵御的收入前景。但随着谈判的深入,他渐渐发现,旅游项目的实质实际是房地产开发,并且要被外方控股,还要全部村民搬迁。面对可观的GDP和政绩,顶着顶头上司的授意,马海明推开了官场的规则,他选择了对民众的担当,同时也坚守了个人的梦想。于是,伴随着现实的逻辑和必然性,马海明很快被调离了重渡沟。
虽然,豫剧《重渡沟》在舞台风格上风趣幽默,但至戏剧高潮方显现出其浓郁的悲剧意味。风雪夜,马海明惆怅满腔:“我想哭,我不能哭,马海明我是男子大丈夫;我笑,我笑不出,这一闷棍打得我痛彻骨!”这是他荡气回肠的人生咏叹,也是其具有个人色彩的梦想与固有的庞大体系之间的必然冲突。这样一个散发着苦味并富有痛感的高潮,无疑增添了主人公的情感爆发力。马海明在漫天飞雪中英雄落寞的背影,也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现实主义的现实感。以艺术的视角,剧情发展至此也完全可以结束了,但显而易见这样的结局并不能尽显现实题材创作的宗旨。
没有这样一个高潮,现实主义戏剧的分量不够;以这样一个局面结尾,戏剧的主题又似有偏差。最终,为该剧画上句号的还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而其间马海明与妻子大段的唱段尽管显得有些拖沓,但却使整个戏剧结构趋于平缓,避免了结尾来得太过突兀。因为副县长对GDP的片面追逐,马海明被调离岗位;由于县委的介入和明察秋毫,马海明又得以官复原职。豫剧《重渡沟》的整体把握体现了主创团队的精准拿捏,而其跌宕起伏的故事结构也令人悲喜交加并百味杂陈,但整体来说,堪称豫剧中,十分精彩的一部好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