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剧皇后
年的9月9日,北京南河沿大街的一座古式古风的院落里,正在举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里面的女主角是评剧皇后新凤霞,男主角是戏曲家吴祖光,才子佳人的结合极其登对。
新凤霞原名杨淑敏,是我国上世纪50年代著名的评剧表演艺术家。其表演的《花为媒》《祥林嫂》《刘巧儿》《杨三姐告状》唱腔独特,嗓子明亮,本身身段好,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
其还自创了疙瘩腔,成为新派评剧创始人,成为我国家喻户晓的评剧大师。
就连周总理都说:“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凤霞”
但新凤霞在事业上的成就完全得力于她本人在艺术上的天分,没有上过一天学,受过一天教育。
新凤霞
新凤霞年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偏僻山区,被人贩子由南至北拐卖到了天津。
养父一家本就清贫,靠自己的一双手走街串巷卖糖葫芦为生。在6岁时,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便把幼小的孩子送到表姐那里去学唱戏,从小不识字的她凭借师父的口传心授才有如今的成就。
不同于新凤霞的是,他的丈夫吴祖光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吴瀛是故宫博物馆创始人之一,精通国学与书画。
祖父吴稚英任职于清朝洋务派张之洞幕府,吴祖光从小接受家里的文人熏陶,19岁就独自创作了抗战话剧《凤凰城》有着戏剧神童的美称。
年纪轻轻就创作了《捉鬼传》《嫦娥奔月》《国魂》《春风秋雨》《风雪夜归人》等多部著作。
吴家人合影
按理说一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女,一个是书香世家的少爷,两人是不会走在一起的。
一切都要从一个人说起,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老舍先生。老舍先生是新凤霞的长辈兼好友,一次给新凤霞做媒,说的青年才俊就是吴祖光。
那时的新凤霞虽然没有见过吴祖光,但听说过这位才子的名气。新凤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电影迷,那时的吴祖光已经是香港导演,其作品《风雪夜归人》被拍成了电影,新凤霞在剧中饰演了一个角色。
年轻时的新凤霞吃过没文化的亏,心想着一定要找一个文化人和自己在一起。
在旧社会,唱戏的戏子被看作是下等人,无论再出色,也不受世人尊重。在戏班子里面,新凤霞见过许多姐妹被丈夫打骂,不幸的女子实在太多了。她不要做不幸女子中的一个,她的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
老舍
新凤霞还没来得及答应老舍的建议,她的直属领导北京市文委书记李伯钊就找上门了,给她介绍了好些青中年干部还有军人,新凤霞不好直接拒绝领导,就在和别人见面时亲切的喊叔叔好,伯伯好,这一下把辈分搞乱了,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直到年春天,新凤霞到北京东城文艺处开会,在演讲台上有个男人在讲话,这个男人个子不高,浓眉大眼,身上穿着一套得体的列宁制服,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的。就问旁边的大姐,这个男人是谁,大姐说是作家吴祖光。
这是新凤霞第一次见到吴祖光,她印象中的吴祖光是一个年纪很大,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没想到眼前这个斯文得体的男人就是他,不免心中一喜。
在会场休息时,在老舍先生的引荐之下,两人终于见上面了。初次见面的新凤霞俏皮地说:“我还以为您是老头呢?那就应该叫您叔叔了,现在我不叫了。”
这话让初次见面的吴祖光云里雾里的,望着面前这张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的脸,吴祖光内敛得不知道如何搭话,两人匆匆聊了会就离去了。
年轻时的新凤霞
这次两人见面不久,第二次的见面机会来了。《新观察》的杂志主编郁风邀请吴祖光写一篇关于新凤霞的文章。
之后吴祖光便约新凤霞在北京泰丰楼见面,这次见面,新凤霞将自己被拐卖到受苦还有学艺以及怎么走到今天都说给了吴祖光听,同时也借这个机会问了吴祖光一些问题,大方的吴祖光也都一一作答。
两人这次的采访不如说是一次约会,加深了彼此的了解。
可这次采访过后,吴祖光依旧没有联系新凤霞,这让新凤霞摸不着头脑了,心想,难道他没有看上我吗?其实不然,吴祖光对长得漂亮,又会唱戏的她很有好感,但基于两人都处在文艺界,当时的社会又注重风气,所以过于谨慎。
年底,全国青联有次会议,新凤霞作为新代青年戏曲演员上台发言。可新凤霞不会写字啊,她就灵机一动给吴祖光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写了个演讲稿。
吴祖光不仅给新凤霞写好了演讲稿送过去,并且还亲自教她念熟,直到新凤霞背下整篇演讲稿为止。
年轻时的吴祖光
这一次,新凤霞不等了,明面上的问吴祖光:“祖光,你看了我的评剧刘巧儿,你记不记得其中有句台词?”吴祖光一脸茫然地问,你说哪一句?
那天我看上他,我的心里头就放不下,这回我要自己找婆家
吴祖光依旧没有给出任何答复,不是不想,而是横在两人中间的太多了。逐渐两人在一起的消息传到了文艺界,许多人说吴祖光是香港过来的,是喜欢花天酒地,玩弄女人的公子哥,玩一阵儿就会把新凤霞踢走。
风言风语逐渐传到了老舍的耳朵中去,他前来寻找新凤霞:你真跟祖光好了吗?如果不踏实,再了解了解也好,因为这流言我也听说了。
听见自己的朋友兼长辈都这么担心自己的婚事,新凤霞更加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和吴祖光在一起。只要她认为是对的事情,一定会坚持,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老舍和新凤霞夫妇合影
新凤霞在听完老舍的话后,来到了吴祖光的住处,一脸坚定地问我想跟你结婚,你愿不愿意?
这次的吴祖光不再选择逃避,但是也没有完全答应新凤霞,他对新凤霞说:“我得考虑考虑,我得对你的一生负责。”
原来不仅是新凤霞遭受到了外面的议论纷纷,吴祖光这边也遭受到了朋友的劝说。
新凤霞不识字,一家人都是文盲,且家里还有七八口人等着新凤霞养活,娶了她就是个累赘,中看不中用啊。
但思虑再三的吴祖光最终还是选择接受了新凤霞,两人在南沿河大街的欧美同学会里举行了婚礼。
郭沫若担任婚礼的主持人,茅盾,洪森,老舍等亦师亦友的长辈也前来参加了婚礼,还有著名的相声大师侯宝林以及戏法大王杨小亭。
周总理虽因公务繁忙未能参加两人的结婚典礼,但差人送来一对花瓶并附上祝福语。
自此,这段由女追男,且明里暗里示爱三次的姑娘才最终抱得了才子。
周总理与新凤霞合影
这一年的吴祖光34岁,新凤霞24岁。
两人结婚之后,新凤霞认真地学习着认字,到了年,新凤霞已经能写出一篇语句通顺的文章,其中有一篇《过年》还刊登在了《人民日报》上。
在生活中,新凤霞是个极其马虎的人,时常东西丢那了都需要找半天,吴祖光就会帮她收拾妥当每次新凤霞需要什么,由吴祖光来找给她。
过年
婚后不久,新凤霞在舞台上演出突然口吐鲜血,医院救治时,发现是开放性的肺结核,需要隔离治疗。当时的新凤霞任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文工团的副团长兼主演,任务繁琐厚重,所以病倒了。
吴祖光在北京的石景山工厂体验生活,为了照顾好妻子,他每天早上8点钟骑自行车赶到西单的家里为她做好病情记录,再骑车返回石景山,路上得花费两个多小时。
年,反右政治运动爆发,吴祖光因发表一些批判性的言论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北大荒劳改。
新凤霞的领导找到她,希望她能和丈夫断绝关系,否则会影响今后的事业。
“评剧是我的生命,吴祖光是我生命的灵魂,我不可能和他划清界限。”新凤霞坚定地站在了丈夫这一边,没过多久,她就被冠上了右派的标签,每天挨批斗完了之后还要坚持演出。
这期间,两夫妻之间只能靠书信寄托相思之情,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年,吴祖光才被释放回来。
新凤霞和儿女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第二次风暴来临。
年,全国政治运动发起,吴祖光再次被打入右派,新凤霞也受到了牵连。
在这次运动中,新凤霞还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小白玉霜,年长5岁的白玉霜给予了新凤霞姐姐一样的关怀,两人在十几岁就相识,在评剧里也多有合作。在此期间,白玉霜遭到丈夫背叛,又受牵连自杀了。
在十年动乱期间,新凤霞被剥夺了演出的权利,还挖了6年的防空洞。在年,这场政治运动快结束时,新凤霞突发脑溢血引发了左半身偏瘫。
新凤霞与小白玉霜
妻子生病以后,丈夫吴祖光不离不弃地照顾着妻子。为了让妻子少说点话,细心的吴祖光买来一个铃铛放在新凤霞手里,有事情的时候就摇一下铃铛。
同时吴祖光把孩子们召集到一起,告诉孩子们只要听见铃铛响就是妈妈在召唤他们,一定得去看一下有什么需要。
新凤霞除了是著名的评剧大师,还是齐白石的亲传弟子,有深厚的绘画功底。为了鼓励妻子不要变得自卑,时常陪伴妻子画画,自己题字。
在新凤霞患病的23年间,吴祖光一直没有放弃过妻子。新凤霞也在此期间写了《评剧皇后与作家丈夫》《舞台上下》《新凤霞卖艺计》《我和皇帝溥仪》等29部作品,合计多万字。
新凤霞与齐白石
年5月23,新凤霞的新书《我叫新凤霞》出版了,可她没能看到。
4月12日,评剧皇后在江苏省常州市病逝,享年71岁。
新凤霞从最开始的主动示爱到丈夫出事的两次都选择不离不弃,同样,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误。
在她偏瘫的23年间,丈夫也不曾有过分离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没有甜言蜜语,却用一生来证明了。